琦世界

＊　阿志　＊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抓鬼的。」孟藏經常從客人口中聽到這句話。

每次孟藏都只是笑而不答，腦海裡總忍不住想起某個人小學愛上黃金聖鬥士後，老愛掛在嘴邊的那句「勝負總是靠長相決定」，那個人不知道現在去哪了……

話說回來，他自己也很清楚，外人見他沒有醒目法器、不穿道袍，外表斯斯文文，講起鬼事也一派輕描淡寫，難?免都會有些懷疑他的資歷或能力，但他卻從來沒想過要做任何改變。

於是他到阿志家時，依舊是輕裝便服。

一年多來已經請過不少術士、法師來看過阿志的林家夫婦，見?他這番打扮，心下不免也有些遲疑。

領著孟藏進入兒子的房間後，只見他不疾不徐地在房間裡走了一圈，探頭隨意看了一下躺在床上的阿志，林金福終於忍不住問。

「孟先生……是否需要什麼幫忙呢？」

「麻煩請給我一杯水。謝謝。」孟藏禮貌地說。

林金福讓妻子捧來清水遞給他，想看看他要行什麼法，沒想到，孟藏接過杯子就把水喝掉了。

「天氣熱，有點渴。」孟藏只是淡淡地笑說。

「那現在……」見他似乎毫不緊張，也不知道是勝券在握還是故弄玄虛，林金福不免有些急了。

「要麻煩兩位幫我一個忙?。」孟藏這次開口，儘管說話還是溫溫的，卻多了幾分不容質疑的權威感。「阿志的狀況我已經清楚了，我會想辦法喚醒他，但過程需要林先生和林太太的的協助。」

「只要阿志能回來，我們什麼都願意做。」林夫人連忙說道。

「我明白兩位愛子心切。」孟藏沉聲地說。「但我必須事先提醒你們……我請求兩位做的事情，很可能會危及到你們自己的安危。你們確定可以嗎？」

聽出事態嚴重，又見一直氣定神閒的孟先生臉色如此正經，夫妻倆不禁也感染了緊張的情緒，很有默契地互望了一眼，堅定地點點頭。

「好。」孟藏繼續著。「那麼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之內，要煩請兩位在房門外待著，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進房、也不能離開。」

「好好，沒問題。」林金福和妻子連忙應和。

「你們必須非常確實地做到，否則阿志或你們自己都會有危險。」孟藏正色警告，鄭而重之地再三叮囑。「無論等下你們看見什麼、聽見什麼，都只是幻象，絕對不能進房，也絕對不能離開房門口半步。還有，如果看見了阿志，你們必須想辦法叫他進房?間，但你們絕不能跟進來，也不能離開。」

孟藏從懷中掏出一只拇指般大小瓷器小狗交給二人。林金福接過，仔細一看，才發現這瓷器狗雖小，顧盼神韻卻顯得神威凜凜。

「你們如果入了幻象，『吞鬼』會警示你們，但你們必須自己覺悟。」孟藏說著。「如果阿志不肯進房，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再試一次，可是如果你們跟著阿志走了，很可能連你們都回不來。你們明白嗎？一定要確實做到。」

為了愛子已經身心俱疲的他們，只要有一線機會也願意嘗試，他們握緊彼此的手，點點頭。

「你們請吧。」孟藏伸出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他們走到門邊，孟藏想起什麼似的追加一句。「如果吞鬼也阻止不了你們，你們心中卻有疑慮的時候，就在心裡專注地念佛號，務必等到十二點過。」

＊

孟藏原本今天的目的只是想來確認阿志的情況。可是一進房，他就知道快來不及了。

房間中的氣場微弱到幾乎消失了，阿志的生靈離開肉體太久，若不?是林家富裕，建屋時曾悉心研究過風水擺設，抵擋了不少邪煞鬼魅，加上祖靈庇佑，那麼恐怕阿志的軀體早被路過鬼魂所侵佔。

孟藏在房中以阿志為中心，用符擺下七星陣護法，以刀在阿志的手指上劃開一小道傷口，食指沾血，在阿志的兩隻掌心和印堂上各畫了咒。

接著，他從懷中掏出符紙鶴，將阿志的血塗在鶴嘴上，置於掌心，閉目低念密咒，下一秒鐘，掌心的紙鶴居然升起。

「去！」孟藏一揮，紙鶴瞬間著火，消失在空中。

接下來就要靠阿志和林氏夫婦的努力了。孟藏雙手結印，念起咒語。

＊

「阿志……阿志……醒醒啊。」

睡夢中，阿志聽見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他模模糊糊睜開了眼，一張年輕女子的臉孔出現在眼前，正望著他笑。

「快起床，懶蟲，你快遲到了。」女子雙臂纏繞著他，溫柔地說。

「幾點了？盼盼？」阿志揉揉眼睛問。

「晚到你得用跑得去上班囉。」盼盼甜甜地在他臉上印下一記輕吻。「快起來吧，我準備好早餐了。」

阿志起身，半晌才清醒，他迅速盥洗換裝後，到了飯廳，看見盼盼正在廚房忙碌的背影，心裡湧起幸福的感覺。

他走上前親親她，到桌邊坐下，和她共進早餐。就像甜蜜得新婚夫妻，臨出門前，兩人還依依不捨地互相親吻。

阿志一踏出大門，就遇上隔壁的鄰居夫婦。

「早安啊，阿志。」男人朝他揮揮手，他的妻子則站在一旁看著他笑著。

「早安，小Ｊ、小桃。」阿志愉快地回禮。

「今天我們跟花生要上你家吃飯的事情你沒忘記吧？」小Ｊ站在前院隔著籬笆問著。

「沒忘、沒忘。」阿志呵呵笑著，心裡卻想，他還真的忘了呢。「我會早點回來的，七點準時啊。」

三人道別過後，阿志就去上班了。

他今年二十八歲了，在父親的建築公司當經理，年輕有為，娶了美如天仙的盼盼當妻子，又有幾個平時閒暇可以吃飯聊天的三五好友，人生簡直完美。

他進公司處理了一些事情，又跟業主開會、吃飯，就像往常一樣，平靜而充實。

就這樣，忙碌的一天過去了，下午五點多，他正在回覆電子郵件的時候，他瞥見窗外有隻小鳥正盯著他看。

沒錯，牠的模樣像是在盯著他看。阿志愣了愣，回頭看看身後，辦公室裡，只有他一人。

他有些好奇地靠到窗邊，屈指敲了敲窗戶，小鳥卻沒有被嚇跑，反而回應他似的，以嘴啄了啄窗戶。

真有趣。阿志心裡想著，伸手拉開了窗戶。沒想到，小鳥居然飛進了屋裡，停在他的桌上。

「真奇怪……你不怕我嗎？」阿志稀奇地看著小鳥，心中莫名產生了一種親切之意，他攤開掌心，小鳥會意般跳到他手上。

可是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下一秒鐘，活蹦亂跳的小鳥居然化成了紙鶴。阿志嚇了一跳，連忙扔下紙鶴，瞪大眼睛看著地上毫無生命的黃紙。

怎麼會這麼奇怪？

他看了半晌，心裡卻升起一股衝動，讓他伸手將紙鶴撿了回來，放進口袋，頓時，心裡很奇妙的有了一種安心感。

無法解釋自己的感覺，阿志決定把先把公事辦完，今晚回家吃飯的時候再跟大家分享這件妙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阿志回覆完信件，看了下時間，他還可以再利用半小時處理一些事情再走，正準備要繼續工作。

口袋突然鼓了鼓，方才的小鳥突然飛了出來。

「怎麼回事？又變回小鳥了？」阿志困惑地看著在空中盤旋的小鳥，牠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他不知不覺放下了手邊的工作，跟著小鳥去了。

阿志總覺得這隻小鳥跟自己似乎有什麼親密的關聯，他一路跟著跟著，居然回到了自己家門口，阿志一陣愕然，笑了笑。

「原來是叫我回家啊。」

小鳥停棲在他肩頭，再度化回紙鶴。

「真是的。」阿志將紙鶴收回口袋中。「既然都回來了，不如?就順便幫盼盼準備今晚的晚餐好了……」

阿志決定給心愛的妻子一個驚喜，刻意放輕手腳地走進了屋子裡。

一踏進玄關，就聽見裡頭傳來幾個熟悉的嗓音，他很快分辨出那是盼盼、小桃、小Ｊ跟花生正在聊天的聲音。

「來得真早。」阿志看了看手錶。「該不會是我記錯時間了？」

阿志脫了鞋，走向聲源處，側耳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到底還要多久才可以吃啊？」這是小桃的聲音。

才六點而已，小桃也太餓了吧？阿志忍不住笑。可是聽著眾人的對話發展下去，他越聽越心驚。

「他還沒死透，還不行。」小Ｊ說。

「你每晚都跟他睡，你最清楚，妳老實說，阿志那傢伙還要多久才會死？」花生心急地問。

「快了快了……嘻嘻。」盼盼詭異地笑了笑。「我每晚拿新鮮的死人內臟替他進補，他很快就會變成活死靈了。」

「我先說，妳可別想獨吞。」小桃子警告著。「生靈這麼難抓，阿志可是我們都有份的。」

「我知道。」盼盼笑著。「你們不知道我每晚看著他，心裡忍耐得多辛苦啊。真恨不得馬上可以吃掉。」

他們……在說什麼啊？阿志冷汗涔涔，驚訝過度，失手撞倒了花瓶，一聲巨響傳來，客廳內的四人紛紛回過頭，臉上閃過陰沉的表情，隨即恢復笑容。

「阿志，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盼盼率先回過神，起身要迎上前，阿志面色蒼白地退了一步。

「阿志啊，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呢？過來我摸摸看，是不是生病了？」盼盼說著，眼神更沉，臉上卻還是笑瞇瞇的往前走。

阿志不停地退後，直到背脊貼上牆壁，退無可退。

眼睜睜看著那隻塗著紅色蔻丹的手不停伸來，後面幾個人相繼起身，跟著走了過來。

「別心急，盼盼，還不是時候。」小Ｊ提醒著。

「還沒死透呢。」小桃附和著。

阿志只覺得冷汗直流，看著盼盼一步步靠近，他驚懼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此時，口袋中的紙鶴突然又鼓漲起來，騰空飛出。

一名男子居然憑空顯現，擋在盼盼和他的中間，盼盼閃避不及，手指觸上那男子的衣裳，頓時冒煙著火，她痛苦得大聲尖叫起來。

阿志還處於震驚中，那男子拿出黃紙符陣燃成結界，回過頭，氣度沉著，靜定地低令他。

「跟著紙鶴走，它會帶你回肉身，切莫遲疑。」男人見他發怔，大喝一聲。「走！」

阿志這才跟著紙鶴往外跑，臨到門邊，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只見那些他自認為親密的妻子朋友，此時各各樣貌可佈，面目腐爛、肚破腸流，正朝著那男子撲去。

紙鶴化成的小鳥飛來輕啄他一下，催促著，他才頭也不回地奔逃出去。

一面跑著，阿志心裡漸漸清朗起來。

難怪他總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有些模糊不清的斷層地帶……他想不起許多事情，包括怎麼跟盼盼相識、怎麼和小Ｊ他們成為鄰居好友……原來……

他跟著紙鶴來到了一棟豪華的小花園別墅前，他頓時認出是自己的家。紙鶴往裡飛去，他緊追著，隨著接近屋子，他心裡的記憶就越來越清楚。

斷層，是從那個夜裡，盼盼他們在外公家舉行說鬼開始……

跟著紙鶴進了屋子裡，他追上了樓，紙鶴在他的房門口盤旋著示意要他進去，他卻在門口看見了兩個人影……緩下腳步，定神一看。

那兩個人影不是別人，正是滿臉鮮血、皮肉腐爛的盼盼和小Ｊ！

而他們，正對著他招手……

＊

林金福和夫人焦慮地在門口等待著，不時側耳聆聽房裡的聲音，卻毫無動靜。

這個斯文的年輕男子真的能將他們把寶貝兒子喚醒嗎？他們不安地期待著，緊握著彼此的雙手，誰也沒有開口。

安靜的長廊上，牆壁掛鐘的秒針跳動聲，滴答、滴答，變得極為刺耳，讓他們焦躁起來。

忽地，樓下傳來一陣巨響。

聽來像是大門被用力推開撞擊在牆上的聲音，兩人互望一眼，雙手握得更緊了。

是阿志回來了嗎？

接著，一擊、一擊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隨著聲音越來越靠近，一雙半透明的腳出現在長廊上，接著是身體，然後……阿志的臉出現了。

那形影雖然有些透明，但林金福夫婦都看清了那是自己的兒子，他們克制住衝上去緊緊抱住他的衝動，顫抖地等待兒子朝他們走來。

可是就在遠處幾步之外，阿志突然停了下來。

「阿志，過來啊！快點過來啊！」林夫人喚著，已忍不住內心的激動啜泣了起來。

阿志的雙眼，突然流下了兩行紅色的血。

「媽媽。」他喊著，神情扭曲痛苦了起來。「我好難受啊，媽媽……」

阿志朝他們伸出雙手，不知何時，一條巨蟒從阿志身後襲擊他，緊緊纏繞住他的身子。

「阿志！」林夫人見到愛子受難，連忙想衝上去，卻被林金福緊緊抓住。

「不行，那是幻象！孟先生說那是幻象。」看見兒子痛苦的模樣，林金福怎麼會不心疼呢，他卻謹記著孟藏的吩咐，拖抱住急欲掙脫的妻子。

「媽媽……我好痛苦，救我！」阿志朝他們揮動著雙手，蟒蛇露出了毒牙，疵咧著張大嘴，眼看就要朝著阿志的脖子咬下。

這時任林金福再冷靜也把持不住了，他才踏前一步，身上的瓷器小狗掉在地上，頓時化成一頭比半個成人還高的巨犬，擋在了林氏夫婦身前，阻擋了他們的去路。

這是『吞鬼』的真身，一頭赤灰色巨犬。

牠姿態英武，宛如一頭大狼，牠的神態傲然、不可一世地直挺挺站立著，抖動了身子，像是好不容易掙脫囚困般，銳利的眸光凝視著那條巨蟒，接著牠仰頭長嘯一聲，箭般飛射而出，毫不費力地張嘴咬下了巨蟒的頭。

斷了頭的巨蟒長身抖動了幾下，消失在空氣中。

吞鬼這才滿意地踱回林氏夫婦面前，慢條斯理的轉了兩圈，橫臥在兩人腳前，大有不讓他們跨越雷池半步的意味。

林氏夫婦這下察覺自己的衝動，暗自慶幸著孟藏的安排。

「阿志，好了，快過來吧！」林夫人叫喚著。「快回到你的房間去。」

「對啊，阿志快點回來吧。」林金福跟著勸說。「你媽媽想你想著都病了，你快點回來吧。」

阿志遲疑著腳步，神色不豫，退怯了一步。

他們並不知道，在阿志眼中看來，他們並不是阿志的父母，而是索命的厲鬼。他們一聲聲的呼喚，更是催魂般尖銳嘶啞的恐怖笑聲。

而在他眼中，從頭到尾也沒有什麼蟒蛇或巨犬，有的只是在房門口急切盤旋的小鳥。

阿志猶豫不定。

站在門口的盼盼和小Ｊ的模樣越來越可怕了，盼盼的嘴裡竟然吐出了粉白色的腸子，搖搖晃晃地掛在嘴角，而小Ｊ的骨頭開始一根根從皮膚裡爆裂開來，千萬隻蛆跟著一個個爆鑽而出。

眼前的景象將他驚呆了。但小鳥的翅膀揮動得更急了，見他舉步不前，飛來啄咬著他的身體，催促著。

怎麼辦？這廂阿志還在躊躇，那廂林氏夫婦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更加急躁。

「阿志，快過來吧！晚了就來不及了！」林金福喊道。

「阿志……快進房間吧。」林夫人淚流滿面地懇求著。

「媽媽，我已經死了，不能過去了。」阿志說著，腦漿自臉頰和著七竅流出的鮮血滑落而下，他惻然地說。「我好痛苦，我不能過去啊……」

「阿志，別胡說！你沒有死！」林金福恨不得衝上去抓住兒子的肩膀用力搖晃他，讓他清醒點。「你的身體還在房間裡面，你活得好好的！你沒有死啊！」

阿志踏前一步，突然伸指比向房間，雙眼盛滿恐懼地道。

「媽媽、爸爸……那不是我的房間，我不能去……你們別逼我去……」

林氏夫婦一回頭，發現身後哪是什麼房間，根本是刀山油鍋、充滿著熊熊火焰的地獄景象。他們這下不免也呆了。

「阿志，那只是幻覺而已……你不會受傷的，快過來！」林夫人定了定心神呼喚著。

「我會痛！媽媽……我會痛……」阿志這次舉起腳步往前走了，但眼睛裡的血卻依舊流個不停，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怵目驚心。

林夫人掩面不忍再看。

「阿志，過來吧。」林金福硬起心腸。「你進去以後，一切就會沒事的。」

他安慰著阿志，也安慰著自己。

阿志似乎聽懂了他們的話，一步步往地獄裡走去。

他們到底做對了嗎？當阿志踏入原本應該是門的地方，突然傳來一聲極為淒厲哀痛的慘叫。

「好痛啊……」他的五官痛苦難耐得扭曲的。

對父母來說，世上還有什麼比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子女受苦還煎熬的呢？林夫人忍不住痛哭地伸手要拉，吞鬼卻一口咬住了她的衣角，扯住她險些跟隨踏入房內的身子。

阿志隨著前進的腳步，原本就透明的身影一點一滴消失了。地獄的景象也霎時無蹤，房間恢復了原狀，依舊是房門口。但房內，卻不停傳來阿志痛苦悽慘的哀嚎尖叫。

「爸爸媽媽……救我……好燙……我快被燒死了！」

「媽媽……我好痛！求求你們救救我！」

「爸……為什麼不救我……救我……」

那一字一句一聲聲敲在兩人的心上，比刀割還難受。好幾次，林金福和林夫人都幾乎要失控地衝進去，但吞鬼總是適時地阻了兩人。他們抱頭痛哭，兒子的痛苦嚎叫，讓他們宛如置身煉獄。

「我不管了！我一定要進去！誰也別想阻止我。」林金福終於受不了，豁然抬起頭，欲往前走。

吞鬼見狀，跳至他眼前，背脊聳立，毛髮直豎，雙耳朝後貼頸，疵牙咧嘴，喉頭發出低沉地鳴叫警示。

「金福……」林夫人拉住丈夫的衣袖。

「萬一孟先生說錯了呢？」眼前的巨犬讓他心生懼意，但兒子的痛苦讓他握緊了雙拳。「萬一阿志真的等著我們救他怎麼辦？」

林夫人聽丈夫這麼一說，也不禁動搖了。

「就算我拼著這老命不要，也要把阿志救回來。」林金福堅決地說著，踏前一步。

吞鬼雪白的牙齒在燈光下閃爍出銀光。

兩人一犬，在緊繃的氣氛中對峙著。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忽有誦經聲傳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

那聲音清朗，頌唸著極為普及的心經，卻突有一團柔和的金光籠罩在長廊上。吞鬼像是遇見了主人，乖順地收牙斂爪，屈膝伏地。

林氏夫婦也停下了動作，靜聽佛音。

此時週遭一片祥和之氣，室內不再傳來阿志的嚎叫。隨著佛音消失，掛鐘聲響起。

十二點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