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消毒水特有的味道,然後是細碎的交談聲音,白晃晃的光線滲入眼皮,意識逐漸一點一滴恢復,莉文慢慢睜開眼睛。
「啊,莉文醒了。」
這是曼如的聲音,是她在公司裡要好的女同事。
曼如圓潤的臉蛋映入眼瞳,隨即一旁的男人搶過了她的注意力。
「妳終於醒來啦,嚇死我了。」小王湊過來,鬆了口氣道。
「我怎麼了?」莉文接過曼如遞來的水杯,困惑地問。
「醫生說妳應該是過度疲勞加上低血壓,昏倒了。」小王解釋著。「真是嚇死我了,我不過上樓拿個鑰匙,也沒幾分鐘,下來就看妳躺在樓梯間,我差點以為妳怎麼了呢!」
「樓梯間……」這三個字瞬間喚醒了莉文昏迷前最後的記憶。
那個詭異噁心的……「人」。
「莉文,妳怎麼了,臉色好蒼白……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叫一生過來?」見她臉色不佳,曼如擔憂地問著,莉文卻置若罔聞,反而拉住了小王的手,急切地問道。
「我在樓梯間?不是在電梯間嗎?我明明在電梯間的!」
她最後的記憶中,她是在電梯間裡,距離樓梯間(或那個小學生裝扮的男人)至少有六、七步的距離。怎麼會……
「怎麼了?妳真的是在樓梯間啊。」小王對莉文激烈的反應感到不解,卻仍耐心解釋。「而且妳整個人躺在下樓的樓梯前面,很驚險,一個不小心我看妳就整個人滾下去了。」
小王話才說出口,莉文原本慘白的臉色更是面如死灰。
小王的話打碎了她心底一點點的希望。
那個「人」,可能並不是她的幻覺。
不但不是幻覺……而且在她昏倒後,那個「人」很可能擅自將她「移動」到樓梯間。
男人詭異的臉浮上腦海,一想到他可能觸碰過自己,莉文感到一陣作嘔。她瞥見自己的外套,一個想法閃過,她連忙拿過外套,翻向背面。
淺色外套背面上,有著明顯在地面上拖曳過的痕跡……
「小王……」莉文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抖著,她卻強迫自己非問個明白不可。「你有沒有……看到什麼人……或者是……小孩在樓梯間?」
「沒有啊,沒有人。」小王否認了。「妳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妳看起來真的很不對勁。」
「不……」莉文深呼吸,問出了下一個問題:「在電梯間出停車場那裡,有一小段樓梯,在轉角的地方,你有沒有看到「小心兒童」四個字,是紅色的……」
*
「……妳說妳連日失眠,又疲勞過度,產生幻覺也是很有可能的。這些症狀只要妳多休息就會消失。我給妳開了些助眠的藥物,好好睡覺,以後不要太累,作息正常就可以了。」
莉文清醒後的異常反應讓小王和曼如十分擔心,找了醫生過來,醫生耐心聽完她說的話,很親切地解釋給她聽。
「只是幻覺嗎?」
那她從電梯間被移到樓梯間又該怎麼說?她外衣上像拖曳一般的污痕又該怎麼解釋?
可是如果不是幻覺,為何小王沒有看見牆壁上的紅字?那些紅字會在這麼短暫的時間內消失嗎?
「不要過度緊繃,放輕鬆。去藥局領藥,回家洗澡睡覺,明天醒來就沒事了。」醫生站身準備離開,走到門邊,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笑嘻嘻的開口。
「還有啊,小心兒童。」
醫生那張溫和的笑臉突然變成中年男子對著她痴笑的臉。
「什、什麼?」她突然感到一陣暈眩。
「什麼什麼?」曼如推推她。「醫生都走了,妳在跟誰說話?」
「莉文,妳還是早點回家休息,公司那邊我們幫妳請假好了。」小王幫腔。「走吧,我們送妳回家了。」
莉文愣愣地看著兩人,難道他們都沒聽到醫生說的那句話?
她真的精神壓力太大產生幻覺了嗎?
「喔,對了,妳剛剛昏倒的時候,妳的手機有響過。」一面幫她收拾東西,曼如一面把手機遞給她。
莉文下意識地伸手接過。
手機上果然顯示著未接來電和新訊息。
未接來電顯示名稱是「正漢」,她記起在停車場曾播打過電話給正漢。
正漢回電給她了……
切換到新訊息收件夾,顯示名稱依舊是「正漢」。
按下閱讀訊息,眼前的簡訊讓她再度陷入惡夢。
「星期天是我父母的告別式,
晚上八點,請到我家。」
正漢的父母,死了……?
*
接下來幾天,莉文的幻覺並沒有如那位醫生所說的慢慢消失。
她不再看到「小心兒童」四個字,連她鼓起勇氣回停車場找,也沒再看見那四個字,而那個「人」,也沒再出現過。
但她開始經常性地聽見小孩子嘻笑的聲音,有時遠遠的,有時候卻很近,像是就站在她身邊一樣,更有時,那聲音就像貼在她耳邊,幾乎可以感覺到吹氣呼吸的聲音。
她也好幾次看見有小孩子的影子在眼角餘光掃過時,自她身邊跑過,有時是從窗外一閃而逝,有時只是一團像小孩一樣的黑影子在辦公室間移動。
她跟曼如和小王講過幾次,卻漸漸從他們眼中看見疑慮。
他們多半覺得她瘋了。
於是她也不再多說,整個人變得更靜默陰沉。
夜晚來臨時,她開始慣性服用安眠藥,開著電視睡覺。
有那麼一個夜晚,可能是安眠藥劑量不足,讓她在半夜清醒,於是她一整個晚上,都只能睜大眼睛看著背對著她的小女孩,站在她床前自言自語,在安靜的夜裡獨自嘻笑。
她隱約明白這一切的怪象和那天去正漢家托不了干係,可是正漢自從那通通知她告別式的簡訊後,就不再跟她聯絡,手機也持續關機中。
她沒有膽量直闖李家,只能煎熬地等待告別式那日來臨,好問清楚這一切的來龍去脈,還有,那日在李家,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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