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只是小小的不對勁。
不明所以的,令人有些疙瘩的不對勁。
交往了四年,今天是莉文第一次到正漢家裡拜訪,跟著初次見面的正漢的父母共同用餐,儘管表現得自然大方,但心裡一整晚始終都七上八下,規矩得不得了,連飯都吃得比平常少。
用餐完畢,莉文自然搶著洗碗,正漢的媽媽客氣地推辭了,將她趕到客廳去看電視。
正漢的爸爸正好到房間裡接電話,留下莉文和正漢獨處,讓她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不少。
「我媽就是這樣啦!別人要幫她做事她就會慌張。」正漢笑嘻嘻的安慰她。
「我總覺得沒幫忙很不好意思。」莉文對正漢的父母印象很好,兩人都是退休的老師,講話親切溫和,一整個晚上都熱絡招呼她,讓她心安了不少。
「妳有吃飽嗎?看妳飯量少了一半耶!平常沒那麼淑女吧!」正漢調侃著,趁老爸老媽不在,親暱摟著女友在沙發上坐下,一手拿著遙控器轉換頻道。
「你很煩耶,我超緊張的好不好,怎麼可能吃得下啊!」莉文小聲地抱怨。「你幹嘛跳號轉來轉去,你到底想看什麼?」
「HBO啊,太久沒看有線台,台號都忘記了。」剛開始工作,住的小套房沒電視,整天對著電腦螢幕,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正漢自然不想錯過看電視的機會。
「你一台台轉總會找到的嘛,我記得電影台好像都在六十台以後。」莉文建議著。
正漢只是皺了下眉頭,欲言又止,裡頭就傳來媽媽的聲音。
「正漢啊,進來拿水果,我切了水梨,拿出去給莉文跟爸爸吃。」
「噢。」
正漢丟下遙控器跑進廚房了。
扔下莉文一個人在客廳,有些無聊,索性拿過遙控器,想替正漢轉HBO。
她轉著電視一台台跳著號,螢幕上突然出現「A Whole New World」的旋律。
是她超喜歡的迪士尼卡通!阿拉丁!
莉文忍不住停下遙控器,愉快地看了起來。
書房的門傳來細微的聲音,正漢的爸爸要出來了!
莉文連忙正襟危坐,收起散漫,回頭想打個招呼,卻聽見一聲暴怒的吼聲。
「妳在幹什麼!」
剛才斯斯文文的李父不知道看見了什麼,突然像發了狂似的衝來,怒目圓瞪,將正要開口的莉文嚇傻了。
只見李父衝到電視機旁的插座,迅速切掉了總開關。
螢幕唰地暗去。
客廳恢復無聲,只剩下李父驚恐的喘息聲。
「是怎麼了?爸爸?大呼小叫的?」裡頭的李母聽到聲音,跟著正漢走出來,莫名其妙地看著臉色詭譎的兩人。
「誰讓她碰電視的?」李父厲聲問著。
一整晚親切的面容突然猙獰扭曲,莉文幾乎可以看見他額上跳動的青筋,她無助地看向男友,希望正漢能替她解危……或解釋究竟她做錯了什麼。
但正漢的臉色很難看,幾乎要冒冷汗了。
「爸,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剛沒提醒莉文……」
究竟怎麼了?莉文悄悄瞄了眼一旁的李母,發現李母的臉色也一片慘白。
「看……看見了嗎?」李母像鼓起莫大的勇氣,有些結巴的開口。
李父不作聲,沉默的給了答案,只聽得李母發出尖銳的抽氣聲,跌靠在沙發上。
「爸媽……莉文不是故意的。」正漢試圖解釋。「其實也沒有什麼……只是一下子……」
「算了。」沉默了許久,李父揮揮手。「你先帶她回去吧。」
「李爸爸、李媽媽,到底……」不知道自己究竟闖了什麼禍,莉文無措的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正漢拉住了。
「走吧。」漢文對她搖搖頭。「我先送妳回去吧。」
※
走出李家大門,莉文一顆心還噗通噗通得狂跳,方才受到的驚嚇還無法平復,而正漢垂著頭不說話,似乎也不打算解釋什麼。
莉文吞了吞口水,終於大著膽子問出口。
「究竟……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話出口,她才發現聲音顫抖得厲害。「我做了什麼?」
正漢停下腳步,望著她,昏暗的路燈下,他的臉龐看來格外陰森,他凝視著她,沒有開口說話,眼神冰冷得嚇人。
「正漢……你怎麼了?」眼前的男人突然變得好陌生,莉文甚至一度覺得正漢眼中透漏出……殺意?
「走吧。」正漢極淡地說了兩個字,便不再開口。
莉文不敢再多說,只求趕快離開這裡,結束這個夜晚,她加快腳步跟在正漢身後。
銀月如勾。
路燈映出兩人狹長的影子。
如果沒有剛才詭異的突發事件,她跟正漢現在一定是趁著月光開心地散步談笑……莉文想著。
只是正漢一家人的詭異此刻卻攀爬佔據了她的心頭,一切的浪漫場景在她眼中,都失了粉紅色調,只剩灰暗淡淡籠罩。
正漢的家是座落老式住宅區當中,巷子窄小,規劃不良,正漢領著她到附近的停車場開車。
這停車場充其量也只是廢棄的矮平房被拆了前門牆壁,留下三面牆和岌岌可危的天花板撐著,無人看照的停車場,水泥地板破裂的縫隙甚至還長出野草,黃昏時正漢開車送她過來時,她倒不覺得這裡有什麼不妥,正漢還開朗地跟她介紹:
「我們這裡巷子太小,還好有這塊地可以停車,不然我家那裡一旦停車,整條巷子沒人過得去了。」
這便利的停車場,此刻漆黑一片,只靠著附近的路燈映照,透進一點點光,散發出詭譎的氛圍。
正漢開了車鎖,她連忙跟著上車,就怕黑暗之中有不該存在的東西等著抓住她。
她關上車門後,正漢發動了車子,車頭燈一亮,莉文喉頭一緊。
只見車頭燈照亮的灰色水泥牆上,映出了四個血紅色、歪歪扭扭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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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四個字,來的時候她並沒有注意到。
原本只是簡單的警語,但莉文卻莫名感到一股寒意刷上背脊。
那四個字,張牙舞爪地,寫在水泥牆上,血色漆紅得豔麗,像要滴出血來,讓她不覺一陣反胃。
這麼大的字,就在正漢車子前頭,她那時怎麼會沒看到呢?
正漢似乎察覺她的異樣,瞥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莉文似乎看見他臉上閃過一抹笑。
怎麼了?你在笑什麼?你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東西?
平常可以輕易說出口的話,莉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不想與此刻的正漢有任何接觸,她下意識地撇過臉,望向窗外。
但很快地,她知道自己犯了錯……
正漢開始倒車了,隨著車體的移動,側牆上更多更多的紅字映入她因恐懼而瞠大的瞳孔中。
滿滿的、或大或小,整面側牆上都是那血紅的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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