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底*


福恆療養院那一夜結束之後,媒體沸沸揚揚了許久,死亡人數高達十三人,除了墜樓身亡的八人外,還有五人被發現於院中,死狀極其殘忍。

所有倖存者則全數喪失記憶,無一倖免,院中監視器在當晚全都當機,什麼也沒拍下來,警方對外宣稱是由一名精神不正常的周性男子在院中飲食下藥後,所釀成的悲劇,而這名周姓男子也在當晚自盡身亡。

案情疑點重重,警檢低調偵查,卻沒有進一步發展,值得慶幸的是新聞事件永遠是這樣,無論如何轟動一時,最終都是過眼雲煙,無人聞問。

這一晚對黑白館的人而言,也是極為驚險的一晚,他們從未遇見過法術如此高強、讓他們無計可施的對手,而且,他們甚至差點賠上丁丁的性命。

要不是周建傑以無數生靈奉獻大神,乞求丁丁起死回生,救了丁丁一命,丁丁早就死於幻象中的鬼襲。

而這一切,並不是這晚的結局。

周建傑和關平當晚還帶了了一個人……不,應該是說一個鬼魂。

這個鬼魂生前有個名字叫做沈朋,正是小美前世的情人,蘇染也一眼認出,就是他在水月街事件當晚,指引她找到鑰匙所在。

於是結合了沈朋、小美、關平和孟藏所知和所調查的線索,他們終於拼湊出完整的事件全貌……





許久以前,台灣的深山之中,曾經有個叫做巫族的部落存在過,他們得命於天,能通術法,其他各族紛紛畏懼、尊敬他們,不敢輕易來犯。

對這個部落來說,能通天、能驅鬼、能醫病的他們,相較其他部落,幾乎是沒有天敵,於是他們曾一度繁榮茁壯。

只可惜,縱使他們善於巫術,卻仍是凡人之心,族人中有善有惡,時日一久,善惡兩方各成勢力,分裂為黑巫師與白巫師,雙方從小摩擦發展到勢不兩立。

由於黑巫師擅於以陰險手段行術,殘害不少白巫師,以至於白巫師一方一度式微,然而違抗天命行術害人者,總有天地因果報應,於是黑巫族的殘忍凶險,報應在他們的子嗣身上。

黑巫族出現了一種不明絕症,多發生在小孩和少年身上,幾年之間,黑巫族的少壯凋零甚快,幾乎要有滅絕危機,饒是精通巫醫之術的黑巫族也束手無策,為了找出原因,他們舉行了大祭典,祈求祖靈指點迷津。

祖靈顯現,指示黑巫術不可再用,否則會有滅族之虞。

黑巫族的族人們得到啟示後,曾短暫停止使用黑巫術,直至一日,一名法力高強的黑巫師在深山中得到山林之神的指點,學會了替子嗣保命的方法。

也就是用鮮血生靈祭祀大神,得到哈諾塔蓋普大神允諾的庇佑。

這一秘術在黑巫族流傳開來後,各部落的浩劫於焉開始。

黑巫族為了延續後代,開始大量殺害附近部族,以法術逼迫他族每年獻祭活人以供大神取用。

幾年下來,黑巫族果然漸漸興旺,而附近各部落則飽受恐懼脅迫,所有的仇恨和憤怒聚集累積,一場慘烈的衝突終於爆發。

各部落在這一年的大神祭祀慶典上,大舉突襲黑巫族,正籌備祭典的黑巫師們雖有法術,但猝不及防,終於被屠殺殆盡。

只留下唯一的後裔,黑屋族族長之子,後來改有漢名叫周文河。

據說周文河他天生具有法術,四歲便能擊倒黑巫族裡的老巫師,當年黑巫族遭滅族時,他還是個孩子,全族人為了保全他的性命,獻出生命,跟大神作交易,讓他平安活了下來。

周文河逃出黑巫族的聚落後,流浪徘徊了幾個月,在山下因緣際會被一個雲遊道士遇上,這道士心性不善,但道術頗有修為,他看出周文河極有天份又和自己個性投緣,便將他帶在身邊,傳授道法。

在周文河十歲那年,道士帶著他來到日河鎮,在地顏家禮聘他們師徒兩收服後山的怨靈小美。

這一趟日河鎮之行,不但讓周文河對後山所佈的陣法和破陣方式瞭若指掌,也意外讓他得到他第一個收服的小鬼。

那小鬼是個附近遊蕩的鬼魂,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死,對過去失去記憶,於是他更不知道,自己生前的名字叫做沈朋。

日河鎮之後,周文河慢慢長大,法術修煉漸高,由於他暗中修煉黑巫族法術,與道法融會貫通後,很快超越了師父。

時日過去,周文河的師父因為年邁而開始脾氣暴躁,經常無故責罵周文河,讓周文河心生怨懟,十七歲那年,他下咒法殺害了師父,也對道德再無任何顧慮。

靠著高強的法術,周文河開始發跡,卻為了謀求財富,專以惡法害人。

他很快累積財富,不愁吃穿,但他心中,始終有個很深的困擾。

黑巫族的族人是絕對自私且不吃虧的。

當年,全族人願意以性命換取他的生存,是已經走投無路,為了確保他們自身的犧牲能有成果,他們對周文河下了一道生死咒。

若周文河不能完成他們的遺願,讓黑巫族永續綿延,則將會有很可怕的後果發生。

周文河並不知道後果是什麼,但他很清楚黑巫族的法術能殘忍到什麼地步。

於是,他開始著手進行他被賦予的使命,讓周建傑誕生了。

周建傑如同很多黑巫術的術士後代一樣,一出生就罹患了無人可醫的怪症,但卻有著與生俱來的靈力。

而周文河的責任,就是讓他活下去!

但由於黑巫族已被滅族,周文河經歷給哈諾塔蓋普大神的祭祀時,年紀尚小,所以對儀式進行的方式根本一知半解,只能憑著印象和手邊的資料摸索。

正當周文河毫無頭緒時,體弱多病的建傑在十七歲這年,做了一個夢,夢裡出現了他不曾參予過的慶典和古怪的儀式,醒後,建傑把夢告訴了周文河,竟發現夢中場景意外與周文河年幼時記憶的獻祭儀式相符,且建傑還記下了夢中祭天的古老咒語。

周文河認定這是祖靈托夢,也由此確定了儀式進行的方式。





「現在的世界跟從前不一樣,要大量殺人不被發現實在太困難,所以周文河決定利用有怨念的鬼魂替他辦事。」

黑白館的大廳裡,今天熱鬧得不得了,除了原有成員外,還有一堆來聽書的人,包括阿志、阿志的父母、用養樂多放獸靈的少年、消防隊的阿太、老是被麻煩的交通隊劉隊長,通通是來聽事件因果的。

關平坐在輪椅上,靠著周建傑曾告訴他的事情經過,承接了孟藏所講述的巫族歷史,把故事繼續下去。

「周文河生平見過怨力最深的鬼魂便是小美,於是他選定了小美當作他的殺人工具。」關平說道。「而用來破陣的厲鬼,他則選了兒子曾跟他提過的一個倒楣同學,這同學個性懦弱,經常被欺負,心中充滿怨恨,曾經向周建傑詢問是否能請周文河幫他施法報復同學,周文河看出他是個容易操縱又有怨氣的下手對象。」

「建傑一開始並不知道父親的打算,直到這同學上吊身亡後,他才從父親口中得知是自己間接害死了同學,也在此同時,他也才第一次了解到原來自己的久病不癒全都是報應使然。」

「建傑對於父親為了救自己而殺害同學感到非常痛苦、無法接受,但周文河卻勸他,既然同學已經犧牲了,那就要有價值,於是建傑聽從父親的唆使,帶著網路上的靈異作家小J到樹林裡演了一場戲給死去同學看,同時也依照父親的指示,把家中一本講述招魂儀式的書本送給小J當謝禮。」

「建傑跟小J是怎麼認識的?」蘇染問。

「小J是建傑很喜歡的網路作者,一開始建傑只是普通讀者,但是因為閱讀小J的故事時,經常指正小J文章中出現的錯誤,所以兩人才有了讀者作者以外的交集。」關平解釋完繼續回到故事。「建傑其實不知道周文河的盤算,也不知道父親叫他做這些事情會導致他同學魂飛魄散、痛苦至死,他只是聽從父親的話去做事,包括之後去信給小J,鼓勵他進行說鬼儀式也是這樣。那些當時他看不出原因的事情,都讓他在後來才恍然大悟。」

「嗯,你繼續。」蘇染點點頭道。

「由於建傑身體虛弱得很快,周文河知道時間不多,他必須盡快搜集到足夠的生靈獻祭,於是他一開始就不打算只讓小美幫他殺人,他藉由說鬼儀式,控制了小J、小桃、盼盼跟花生。」

「我不懂,怎麼控制?」阿志一副大病初癒的虛弱樣,卻聽得聚精會神。

「說鬼儀式的規定是,只要在場的人將鬼魂的故事說出後,鬼魂便會達成他們的願望,而反之,他們也要替祖靈完成未完的心願。那晚那四個網路作家心裡都各有願望,於是小美幫他們達成了,達成的方式卻很極端,例如其中一個作者希望在簽書會上能有簽不完的書和無盡的書迷,於是小美讓他陷入書展的幻境中,讓他簽書至死……」

說到這裡,見過現場的幾人想起現場大量的鮮血,同時感到不寒而慄。

「詳情我就不多說了,無論如何,意義上,小美的確幫他們達成了願望,只是沒有人能活下來。」關平頓了頓。「這四位作者死後,由於死狀悽慘痛苦,所以周文河施法替四個作者找回三魂七魄,並告訴他們,願意幫他們找到出賣他們的大膽,並讓們有報仇的機會,但在此之前,他們需要完成說鬼的儀式,替小美做事。」

「所以大膽之所以活下來,並不是因為跟小美有交易的關係,而是周文河為了要引誘其他四個作者幫他辦事嗎?」很久沒說話的丁丁終於開口,他此刻毫髮無傷,比關平還健康百倍,實在看不出是兩天前差點傷重不治。

「不,周文河並沒有算到他們其中有人會出賣同伴,也沒料到小美會因為聽信大膽所說的,那四位作者是她的轉世仇人,而在復仇心切下讓大膽存活。」

「喔。」

「之後,周文河得到幫助,便開始大量殺人,並將生靈存在阿志的體內,他殺人的方式跟手法看起來都神似意外,所以若不是事情爆發,根本無從察覺。」關平繼續道。

「那他兒子周建傑又怎麼會先一步知道,而有辦法阻止呢?」

「因為沈朋。」關平喝了一口茶,慢條斯里道。「沈朋已經被周文河養在身邊多年,替周文河做過不少事情,算是他很寵信的小鬼,但沈朋始終沒有恢復記憶,直到周文河回到日河鎮施法放出小美時,沈朋才突然記起一切。」

「那他為什麼不跟小美相認?」丁丁問得興起了。如果早早相認,小美說不定會放下復仇心,也不會枉送那麼多人命。

「因為沈朋一直被養在陶瓶裡,平日除非周文河或周建傑招喚,他是不能出來的,但他在陶瓶裡,卻經常能聽見周文河招喚其他四個鬼魂替他殺人的細節,所以他將內情告訴了周建傑。」關平繼續補充道。「由於沈朋跟著周文河很多年,周建傑也是從小就跟沈朋相熟,沒太多朋友的周建傑也就把這個沒記憶且很沉默的小鬼當作自己的朋友。」

「可是從網路上的預告殺人文章看來,周建傑不只知道殺人計畫,他連案發細節,包括被害者的穿著身分都寫得很詳細,這他又是怎麼得知的?」

「周建傑的能力你們那天也看到了,他從小就有很強的靈力,雖然才十幾歲,但法力在他父親之上,根據他的說法,在他上網撰寫那些預告文章時,他其實並沒有特別多想,只是寫出來的細節往往意外跟現實相符。」

「真可怕。」阿太光想到要是自己有這種能力,不知道要面對什麼人生,就一陣頭皮發麻。

「嗯,接下來的事情我想大家那天都知道了一點,周建傑其實一直很掙扎,他很希望自己能活下去,但又想救他們……」

眾人想起當晚周建傑聲淚俱下所做的決定,不免心裡唏噓,畢竟那還是個孩子而已。

「所以事情經過大概就是這樣了。」關平伸了個懶腰。「終於講完了,故事還真不是普通的長。」

「可是……」阿志若有所思,似乎還有問題想問。

「沒什麼可是了,我知道的就是這樣啦!」關平打發著。「現在事情告一段落,那四個作者已經超渡了,小美跟沈朋也重回輪迴,該有什麼錯誤,也會有果報決定,我們最多就只到這裡啦!」

孟藏看出關平趕人的意思,便禮貌開口:「不好意思,時間也晚了,也不好耽誤各位的時間,這次事情很感謝大家的幫助,以後如果有什麼問題還是可以來黑白館找我們,我們會竭盡所能為各位服務。」

「但是要付錢。」樓飛在旁邊啃蘋果,不忘加註。

是說雖然閻王鎖讓他施法幫人不能收錢,但黑白館的其他人可沒這個規矩要遵循。

「那我送大家出去吧。」丁丁這次學機伶了,很快跟著趕客人出去,準備好要回回頭問那些不能在客人前說的秘密。





好不容易,又一陣客套感謝後,終於把外人都清空,只剩下自己人了,講話這下也不用顧忌。

「搞得人仰馬翻,最後交代成這樣,過意不去吧?」清場完畢,樓飛一面剝橘子,一面慢吞吞地說。

「這樣還不夠嗎?」蘇染瞪他一眼。「你一回來就滅了人家一個族,你說說看,這像話嗎?」

「我都還沒說我心理不平衡,平平都是人,為什麼丁丁那小鬼一點事都沒有,我還得坐輪椅!」關平的抱怨也不少。

「我的命是用那麼多人命換來的……」被他這麼一提醒,丁丁一想到自己活下來的原因,就淚眼汪汪的樣子。

「邏輯!用腦子想一想!」關平抓狂地吼。「要不是周文河,你根本就不會傷重到要死!你怪自己有屁用嗎?」

搞什麼!明明火大發牢騷的是他,怎麼抱怨完還得安慰四肢健全的人?!

「唉……」丁丁怎麼也無法釋懷,只能低頭嘆氣。

「好了,不要太大聲,吞鬼在睡覺。」孟藏喝口茶,依舊是全館最理智的人。「關平你傷再重也沒吞鬼重吧?牠一聲都沒吭了,你就安靜點讓牠休息吧。」

關平咕噥了兩聲,自認倒楣地閉嘴。

「說來那個周文河法力真的很強!居然連吞鬼這種猛獸都敢動。」即便是稱讚,樓飛依舊很不高興。「周文河就這麼簡單死了,連讓我幫吞鬼報仇的機會都沒有。」

「你怎麼不想想幫我跟丁丁報仇?」在輪椅上悶壞的關平就是忍不住要鬥嘴。

「你拿自己跟狗就算了,比輸還來問為什麼,羞恥心去哪了?」

「什麼羞恥心!你這傢伙有沒有義氣、良心、同胞愛?」

「剛好沒帶。」

「好啦!你們幼稚園啊!」孟藏有點發火了,揉著額頭,連熱茶也舒緩不了他的神經。「你們要不要好好講事情啊?不講我要去睡覺了!」

「事情都差不多清楚了,現在只有一點我不明白。」樓飛道。「說鬼儀式結束以後,警方在現場發現大量血跡,可是沒發現屍體,屍體究竟去哪了?」

眾人把視線移到最可能知情的關平臉上。

「這也是我要其他人先離席的原因。」關平表情有點凝重。「有一部分的屍體,由周文河帶走後火化作法。」

「什麼叫做一部分的屍體?另一部分呢?」蘇染問。

「阿志和大膽。」關平不做解釋,言盡與此。

不過有人太純潔聽不懂,眾人跟著凝重沉默半分鐘後,終於忍不住捨棄悲情發問。

「阿志和大膽然後呢?」怎麼話說一半?丁丁一臉困惑。

關平很認真地凝視他半晌,才殘酷地開口:「吃掉了。」

丁丁愣了愣,馬上轉身跑廁所了。

「還是小孩子。」孟藏輕嘆。

「那幾個作者其實都不壞,只是有著人性裡的貪慾,我想周文河必定施過某些法術讓他們的惡意倍數擴張,才會成為殺人惡靈。」樓飛忖道。

「人的慾望真是可怕,稍有放縱,就會犯錯。」關平正色結論。「不過幸好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我想他們不管是下地獄還是落輪迴大概都不會好過吧。」

「告訴我你是在模仿盛竹如。」樓飛不客氣地取笑,馬上被瞪。

「好了,我已經確定你們這些人的人生不會有重點了。」孟藏整個放棄。「青椒都比你們的對話有營養,我要去睡了。還有,別忘了,因為這次事件,客戶量突然暴增,要是沒事的話,蘇染那邊大概有五十份客戶資料,你們睡不著就做點事,不要活著只會呼吸光浪費氧氣……」

「啊啊,對不起,我回來了。」丁丁臉色慘白跑回客廳,看見孟藏要走。「啊?討論完了嗎?」

「剩最後一件事。」始終不出聲的蘇染,終於困擾地開口。「我到現在還想不通,師父給我的救命錦囊裡的那隻兔子是怎麼回事?」

「那兔子看起來不像神獸也不像幻獸,而且放出去也沒回來,是真的有點奇怪。」樓飛說道。

「還能破結界,看起來不簡單。」關平附和。

孟藏現在已經不想動腦了,直接丟給小輩。「丁丁你覺得呢?」

「呃……」怎麼又輪到他了?丁丁支唔。「會不會……會不會是玉兔?」

眾人突然冷靜沉默地看向他。

「啊!不是啊!我隨便講的,因為牠很大隻又奔了月……」

……

「我去睡覺了。」孟藏看破一切,轉身就走,不再留戀。

「啊!我來看一點資料好了。」樓飛一拍手也不想多留。

「聽說最近死了好幾個記者是不是?那案子我來看看。」關平推著輪椅連忙走開,不想承認那是自己的徒弟。

丁丁望向發問的蘇染。

「沒關係……」蘇染看著他,詞窮,半晌才拍拍他。

「沒關係……一切都會過去的。」

夜幕低垂,黑白館的夜晚又恢復寧靜。

夜色之下,一切都會過去。

一切,也正在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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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ihchif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