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界*

它來了,而且來得很快。

關平淚流滿面地看著遠處襲來的黑影,眉心蹙起,抓鬼抓了這麼多年,這次煞氣之重相當罕見,而且那擺明是衝著此處而來……

此刻,惡濁濃臭的氣味無聲瀰漫而來,空氣變得極為黏稠陰溼,再遲鈍的人也能感受到那種不尋常的邪氣。

關平思忖半晌,估量情勢,這裡荒山野嶺,離市區尚有一段路,若要逃走,一路變數太多,不如守在原處。

「老伯,你跟丁丁先進屋。」關平低聲令道。

老伯知道來者大大不善,一溜煙進了屋裡,可是丁燁不肯進去。

「我也要留下來!」怎麼可能拋下關平在外面?而且他從沒見過關平這樣嚴陣以待的神情,丁燁反駁道。「我不能丟下你在外面。」

關平含淚瞪他,見他難得倔強,知道一時半刻無法說服,便問。「你身上帶了什麼符?都給我!」

丁燁連忙將背包中的符咒都遞上,關平接過,就著門燈一看,忍不住讚嘆。真不愧是丁丁,從六壬和合符到九天制邪符都一應俱全。

關平趁他不注意,偷藏了一張,把其他的還交給丁丁,邊問道。「你的降魔陣法學到哪?」

「破軍斬鬼陣。」丁燁回答。

在光線昏暗下,丁燁並沒有察覺到關平皺了下眉頭。

「好,進屋佈陣,我要在屋外設結界。」關平令道,氾著淚光的鳳眸還凝視著遠方。

遠處那股怨氣迅速接近,發出妖異的紅光,那光芒似乎隨著接近而增強,顯見著這股怨力正一邊行進,一邊凝聚著四方怨氣,這情景關平從未見過。

「可是佈陣必須……」符籙佈陣,是護持陣內者,必須要在陣法之內才能受到保護。丁燁想解釋。

「我知道。」關平打斷他,儘管他和丁燁所學不同,但跟孟藏這麼多年也懂不少。「你把陣口留在大門處,我等下一進去,你就封陣。知道嗎?」

「好。」丁燁點點頭,認真地保證。「我等你!」

丁燁語畢,連忙進屋佈陣。

待他一進屋,關平轉身就將方才抽出的那張五虎除邪符取出,將大門的陣口封住。

他豈會不知道破軍斬鬼陣的名字雖然華麗,但是嚇嚇小鬼可以,真要跟這麼強的惡靈對抗,無異是螳臂擋車。

他想這次是擋不過了,丁燁修法太淺,若聯合兩人之力抵抗也只是徒增傷亡,不如把丁燁封入陣內,至少少死一個是一個。這種情況下手機收訊不到,關平從懷中拿出瓷偶,喚出靈獸鷹,讓牠回去報訊。

若是孟藏跟蘇染來不及趕來,至少吞鬼的速度可以救上丁丁一命。

關平讓獸鷹飛去後,在屋前十步之遙處,口唸密咒,手持金剛杵,以杵凌空書寫「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化為鎮魔結界,接著,每退一步,便佈一次結界。

知道敵手目前實力強大無法測知,他也只能期盼靠著多重結界,來消耗惡靈的怨力,爭取一些時間。

當關平退至接近大門處時,他已是滿頭大汗,持杵的掌心因為施力之故,淌出了鮮血。

「真剛好。」關平抬起被血染紅的手掌,苦笑了下,回過身,以血染驅魔金剛杵,在房屋和自己之間,佈下最後一道結界。

這道結界以血為咒,將以自身的性命作為破界的唯一關口。

在這道結界之內,丁燁不但不會聽到任何外頭的聲音,也無法擅自離開結界。

只要他不死,丁丁就不會有事。

關平做完一切準備後,盤腿而坐,認真地把柔情兩百抱出來哭,希望把眼淚趕快流一流,免得等下跟鬼打架的時候會看不見路。

瞇著鳳眸望向遠方那波開始衝撞的怨氣,淚眼朦朧間,他看見了無數的鬼魂,或有血肉糢糊、或有四肢不全,各各面目猙獰、張牙舞爪,前仆後繼地朝他前方的結界撞去。

傳說中的百鬼夜行,大概就是這樣吧?

孟藏跟蘇染也沒看過,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有點羨慕他?……可能多半是不會吧。

一道金光猛地在黑夜中閃了一下,隨即消失。

第一層結界被冤氣震碎了。

真快。

剩下的結界還能抵擋多久呢?誰知道?

關平又抽了幾張面紙往臉上抹。

恐懼無益,還是先哭比較重要吧……



*老伯*

暗夜的街頭,修長的身影在街燈下,蹲下身,眉目俊朗的男人雙手捧起地上厭厭一息的大鳥,溫柔地撫摸了幾下,附耳到那大鳥的嘴邊,傾聽著什麼……

臉色微微地變了。



孟藏從林家回到黑白館後,不發一語地把自己鎖進了書房。蘇染沒有打擾他,沉默地去餵食了小獸靈們,順便念誦經文給牠們聽,儘管言行如常,她心裡也仍掛念著「他」的事……畢竟他們都認識這麼多年了,誰能真正釋懷他六年前的不告而別呢。

誦完經,她看了看時鐘,已經是十二點了,關平和丁丁還沒有回來,她打了幾次手機,兩人的手機都進語音信箱,不知道是收訊不良還是關機。

這讓她有些不安。

最近接二連三發生的幾件事情,都不尋常,對這種種異常他們也還理不出頭緒,只能處打的狀態。感覺很不好。

關平和丁丁帶了獸鷹出門,如果發生什麼事情,關平應該會放牠回來報訊。蘇染自我安慰地想著。

眼見時間越來越晚了,蘇染考慮著是否該去跟孟藏說一聲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是他們回來了嗎?蘇染連忙起身去開門。

門一開,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孔出現在眼前。

「樓飛……」看著眼前的人,蘇染驚訝低呼,眼眶一熱。六年了,她仍是一眼認出了他。「真的是你?」

「除了我還有誰長這麼帥。」一身風塵僕僕的男人微微扯了扯嘴角。

「你……」真是一點都沒變。蘇染正想回話,眼角餘光瞥到他手上正輕輕顫抖的物體。

「獸鷹!」蘇染驚呼,連忙接過。「發生什麼事情了?」蘇染忙不迭地問著,一面低頭檢視著獸鷹,只見牠氣息微弱,靈體因為受到重創而呈了半透明。

誰能把獸鷹傷成這樣?

樓飛此刻神色也斂起了。「關平和那小孩有危險。」

「什麼?!」蘇染一愕,尚未回話,身後傳來孟藏的聲音。

「樓飛?」正在樓上書房找資料的孟藏原是想下樓看看關平他們回來沒,但人還沒下來,就看見門口那個多年不見的好友身影,他不禁停住了腳步。

「嘿。」樓飛靠在門邊,隨意揮了下手算是招呼,連忙正色轉移了話題:「沒空敘舊。愛哭鬼有麻煩了。」

「關平?」那熟悉戲謔的暱稱,讓孟藏一瞬間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隨即蹙起眉。「發生什麼事了?」

「不太清楚,關平放獸鷹回來報訊。」蘇染讓他看了眼懷中傷勢不輕的獸鷹,孟藏果然臉色微變。

獸鷹也算是修煉百年,有了點佛性和靈性的幻獸靈,居然連牠也傷成這樣,可見事態嚴重。

「是林家別墅。」孟藏神色一凜。「快走。」

「等等。獸鷹還有話……」蘇染傾身靜聽著獸鷹的低語,臉色倏沉:「獸鷹說,恐怕會來不及了。」

來不及……?樓飛和孟藏心裡都是一震。

蘇染當機立斷道:「不如你們兩個先走,我去林家把吞鬼放出去,牠速度快或許可以幫到他們,我稍後再過去跟你們會合。」

「不行。」孟藏心念電轉,連忙否決。「妳去放吞鬼,但是妳得留在林家看好阿志,他不能再受到襲擊。」

蘇染知道情勢緊急,也不再堅持。「好,你們千萬小心!」



關平怎麼還沒好?

丁燁把陣佈好,就只等著關平進來好封住大門的陣口。他每隔幾分鐘就到門口張望一次,卻始終見到關平的背影在門外像是在下結界的樣子。

「關平,好了嗎?」他站在門邊,忍不住大聲問。

「還沒,你待在門邊不要過來。」關平背著他,依舊回答同一句話。

怎麼這麼久?丁燁覺得有點奇怪,正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出去看看時,突然有人從身後拍了他一下。

一回頭,一張猙獰的臉孔貼在他眼前,正對著他呲牙咧嘴撲來。丁燁一驚,連忙躲過。

「老伯?你怎麼了?」丁燁雙手抵住不知何時五官開始腐朽變異的老伯,驚訝地問。

老伯沒有開口,五官扭曲地滲出了血水,雙眼空茫,卻依舊兇殘地咧牙朝他撲去。丁燁沒辦法,反射性地反手擒住老伯,將他壓在門板上。

這一下,丁燁自己也嚇了一跳,老伯先前明明還是魂魄,怎麼突然變成形體了。

鬼魂只有在惡念強大的情況下才會成為實體攻擊人,可是老伯……老伯明明是個好人啊。

「……殺了我。」老伯被壓制住,痛苦地突然迸出一句話。「快……怨氣滲進來了……我快……我快變成厲鬼了。」

「什麼?」丁燁一臉錯愕,看了眼門外。

鬼魂被其他惡靈的怨力所影響,的確很可能會因為引發前世所有惡念,頓成厲鬼。

但哪有這麼強的怨靈力?再說,關平還在門外,那團怨氣也還沒來到,老伯怎麼可能……

「快!拿你最後……最後一張符收了我。」老伯似乎奮力地在阻止自己的變異,他五官痛苦得扭曲著。「我不想……我不想殺你。」

「最後一張符?」丁燁一愣。「那是拿來封陣口的。」

「陣口……早已封住了。」指甲開始迅速抽長銳利,他痛苦地在牆上劃下一道血痕。「惡靈早……早就來了。」

「惡靈來了?」丁燁連忙往外瞥了一眼。「沒有啊老伯!他們還沒來!關平還在外……」

「不……你朋友……下了結界……你看到……看到的是幻覺。」老伯打斷他。他快受不了了,他體內正一點一滴被怨氣充盈,他的雙眼開始發紅。他不想變成厲鬼害人,更不想害死這個年輕善良的孩子。「你聽我說……趁我還沒變……厲鬼,快用符把我收了……否則要是我殺了你,你……你朋友也會死的。」

「什……麼?」丁燁臉色瞬間刷白,心神大亂,險些鬆手。

幻覺?這就是為何關平佈結界佈了這麼久的原因嗎?

「快……快收了我……我快支持不住了。」口中的獠牙吋吋增長,七孔流血,老伯原本和善的臉,幾成厲鬼相。「你朋友……再這樣下去會死,快、快收了我!」

丁燁握拳,拿出了方才留住的最後一張四方鎮魔符,咬著牙,看著老伯,卻仍躊躇。

老伯是個好人。要是這符紙貼下去……老伯必會魂飛魄散、永不得超生。

他、他不想這麼做啊!

「好孩子……不要猶豫了……」看出他心軟,老伯的雙眼流下血淚。「我……我活夠了……不怕……我死了……不要再害人了……求你……」

丁燁捏緊了符咒,紅了眼眶,他不想收他……可是……如果關平真的……

「快……他快撐不住了!」老伯喝道。

丁燁終於下了決心,舉起了符紙,勉強哽咽地開口。「老伯,你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阿志……不要讓阿志出事……」老伯咬牙開口。

「我一定做到。」丁燁用力承諾。

「很好……我沒什麼遺憾了……還有……記住……你們只要撐過子時就沒事了……」老伯說完,用力閉上了已成血紅的雙眼。「下手吧!」

「對不起了……」丁燁深呼吸一口氣,口中低唸咒語,舉起符紙往老伯身上施咒。

下一秒,淒厲痛苦的叫聲響起,老伯的身影化成一灘黑水,室內再度恢復了死寂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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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ihchif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